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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相片claire.c

project_02_因為失去所以生存

text/Judie  picture/Claire


到上個禮拜前,如果要我討論失去,我會引用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,形容失去的無所謂,就如同擁有的無所謂。 我第一次有意識地面對失去,是國小一年級的時候。有一天我回家,照慣例要欣賞隔壁姊姊送我的,蘋果造型、壓著馬車浮水印的便條紙。這便條紙實在太美,我一直捨不得用,只會每天拿著他讚嘆而已。但我打開抽屜,卻發現便條紙不翼而飛! 我衝到樓梯口大叫, 「家裡遭小偷了媽!!!」

只見我妹悠悠地轉頭。「喔我今天拿他去幼稚園跟大家分享了啦,這樣比較好交朋友。」


即便那時候只有小一、即便時至今日我們還是常常拿這件事開玩笑、即便我現在還是常常懷疑他是不是拿我珍惜的便條紙去用(在文具這方面我可真是個保存狂),我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,在六歲的我心裡面,突然對失去感到無能為力,以至於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。已經送出去的蘋果便條紙回不來、就算對著妹妹爆罵一通也無濟於事,為了能夠平心靜氣繼續活下去,選擇遺忘、看淡失去,是唯一的做法。


直到幾天前我看了蜷川實花的DINER。 蜷川實花的第三部導演作品DINER,裡面最精彩的橋段,是廚師Bombero一直在他做的甜點裡面放硬幣,讓客人吃不到完美的甜點。廚房助手看不下去,自作多情地在上菜前先把硬幣拿出來,如此一來,這個舒芙蕾的味道就和客人的媽媽所做的一模一樣了。她滿心期待地看著顧客,等待他的感謝、等待他的幸福,對方卻一個瞬間殺紅了眼,拿出了槍掃射餐廳、也殺死了自己。


對這個老主顧來說,一直來找Bombero、一直吃和媽媽一樣的味道、又在品味完畢後發現那麼一小點缺陷,是他重複這慣例的動力。如果這次還有一些不圓滿、說不定下一次會更好,只要在死前還有機會更好,我就會繼續積極的活下去。但一旦這微小的缺陷及失去不存在,人世間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。


我反思自己之前對「失去」如此鄙夷的態度,想到自己身為一個拍片的人,何嘗不是仰賴失去的心情去追求更好的作品呢?我的故事總是圍繞著祖孫議題,因為在阿嬤離開那天,我沒有在她臥榻旁、陪她走完生命最後一程。這個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,總讓我覺得體內有一塊肉已經被挖出來,放在她骨灰罈裡面、和她一起等待消逝。那是一種除非我也離開,否則永遠不會消失的悲傷。而為了要填補這悲傷,我必須做很多事,比如說拍片,拍完這部,就再拍下一部,然後或多或少的,都偷偷把阿嬤放在裡面一些。


我總是用歡樂的方式去形容失去,那是一個轉化的過程,去告訴自己沒關係,只要明天再努力就好了;去告訴觀者,我們雖然已經失去,但我們還可以為了明天而努力。 這樣想來,人也可真是矛盾的個體,我們總是一方面自我安慰、追求一個心靈上的功德圓滿,另外一方面又不能失去那不圓滿,否則就沒有自我激勵的動力。


用作家葉揚的兒子,羅比總裁的話來說,這樣的矛盾,就是大自然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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